73||_皇都十里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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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千千皇都十里春!

  第七十三章留取心机休用破

  “小心……”九郎猝不及防地一把搂住她,虽是眼里含着微笑,却不由向后倒退了两步。

  双澄这才想到他之前还不便行走,急忙抱着他的腰,道:“没把你撞疼吧?”

  他一手撑着手杖,轻轻地摇了摇头,“没有,只是一时没站稳。”说着,便牵着双澄的手将她带进屋子。可就在这一转身之间,双澄视线下落,忽然看到了他衣袍下摆的道道血迹。

  “这是怎么回事?!”她惊愕不已。

  他低头一看,随即道:“我并没受伤,别担心。”

  “那这血……”双澄还未问罢,九郎已关上了房门,脸色亦随之凝重了一些。“双澄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才继续道,“钱桦死了。”

  双澄一怔,继而惊讶道:“钱桦?他怎么会忽然死了?”

  九郎慢慢坐了下来,低声道:“内情还未能完全知晓,但他应该是被人灭口……我衣衫上的血迹就是那时染上的。”

  双澄呼吸一促,不禁追问道:“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,所以被灭口了?可他不是一直在大内里吗?竟会有人在皇宫中杀人?”

  “并非在宫中……其他的事情我暂时还不能仔细说给你听。”九郎略显歉意地说着,伸手将她轻轻拉至身前。双澄虽然疑惑不解,但见他眉间隐含忧虑,便也不再勉强他回答,只是担心地道:“可是钱桦死在你面前,会不会让你也受到牵连?”

  九郎心底其实也并无十分把握,但还是微笑了一下,抬头看着她道:“不会的。”

  可是双澄还是垂着长长的眼睫不说话。他见了,便知她仍旧担忧,于是又捏了捏她的手指尖尖,轻声道,“双澄,元昌这几天来找过你吗?”

  她蹙着眉摇摇头,“我背上的伤已经不用敷药了,他又没别的事,干什么总来?”虽只是普通的回答,可话语中却含着小小的哀怨,神情也有些沮丧。

  九郎知道她独自留在那乐坊实在孤独,心中隐隐歉疚,看她较之以前清瘦了不少,不由抬起手来轻覆上她的脸颊。双澄将手贴在他的手背上,揉了一下。他想起端王之前的提议,犹豫了片刻,才道:“五哥至今寻不到你师傅的下落……所以他倒是有个建议,希望你能回苍岩山一次,元昌会陪同你一起去。”

  她一怔,“他的意思是,师傅也许已经回去了?”

  “那倒未必,你师傅不可能丢下你就这样走了。”九郎忖度着缓缓道,“只是我跟他都觉得,你师傅提及的那些有关你身世的往事也有可能并非全是真的。但现在他躲藏着不出现,唯有你回去寻找一番,或许可以有所发现。”

  双澄愣了一下,随即着急地跺脚:“你怎么把我跟你说的话告诉端王了?不是之前还说过只能由我们两个人知道吗?”

  他将她拽过来,安慰道:“五哥不会泄露出去的,再说我有很多时候需要他帮助,不能将此事完全隐瞒啊。”

  双澄张了张嘴,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来,闷闷不乐地道:“那你也要让我回苍岩山去?”

  他抬头看着她,“双澄,你是不愿意吗?如果这样的话,我又怎会勉强你回去?”

  双澄倚着他沉默片刻,小声道:“不是不愿意……只不过有些不安,待在乐坊虽然沉闷没趣,可我现在又怕离开了汴梁会遭遇其他事情……”她还没等九郎回答,自己又使劲攥了攥拳头,嘀咕道,“阿容,为什么我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呢?前怕狼后怕虎的。”

  “我何尝不担心?”九郎的声音也低了一些,“但五哥说的也有道理,你师傅离开苍岩山的时候应该没料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情,也许并没将屋中的东西全都收起藏好,你如果回去仔细检查一番,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。双澄,虽然我并不介意你到底是怎样的出身,但若真如你师傅所说,那事情更会比以前复杂难办,而这段时间官家去了皇陵祭扫,要是等他回来后你想再走就难了。”

  双澄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肩头划着,心底也在纠结。其实她怎么不想早些弄清自己的身份?可师傅说那些话的时候言辞凿凿,让她既惶恐又不得不信,而九郎却始终不肯相信,或许对于他来说,自己若真是任鹏海的女儿,局面就真的会更加难以掌控了……

  “……可是,万一我回去后也找不到任何证据,又或者我真的……”她说了一半不敢再往下说出最坏的揣测。

  九郎怔了怔,随即道:“就算你的身世真如令师所言,那你也回来告诉我。”他怕双澄因此而颓丧,便轻轻地揽住她,“我只是不希望一直这样迷茫不知去向,既然你师傅隐匿不出,那只能由我们自己去慢慢查实。但我最愧疚的是不能与你一起去苍岩山……”

  “你不是没法离开汴梁吗?”双澄扶着椅子慢慢蹲下,与他平视着,“就算能离开,我也不让你去。”

  “为何?”他颇为诧异。

  她撅起嘴巴,趴在椅子的扶手上,“风餐露宿的你受不了。”

  九郎明白了她的意思,却有些伤怀。自重遇了双澄以来,他始终想保护着她,给她以宁静平定的生活,然而回到汴梁后的这一切风雨来得太过骤然猛烈,他想尽办法力图化解,却还是陷入僵局。

  而现在,她还在替他担心,不愿让他外出吃苦。

  九郎微微叹了一口气,双澄垂着眼睫道:“我会早去早回的。”

  他与她十指相扣,低声道:“一定要小心……不管发生什么,都要好好地回汴梁来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
  双澄认真地点了点头,侧过脸伏在他手臂旁。她的身姿小巧神态安宁,此刻在九郎身边静静待着,就像一只依偎主人的小猫。一缕和风自他心间拂过,九郎慢慢弯下腰,吻在了她的额上。

  她故意微微闭上了眼睛。

  ——如果时光能在此刻停止,该有多好。

  双澄在心底悄悄地想。

  天气渐渐阴沉下来,前来接双澄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。九郎将她送至前院,低声叮咛再三,才慢慢松开了手。院门一开,马车正对着台阶,双澄见外面没人经过,便急急忙忙钻进了车子。

  她只来得及在窗边朝他望了一眼,马车便迅速驶离,院门亦很快关闭。九郎独自站在门后,静默许久,才转身问道:“五哥呢?”

  站在远处的随从连忙上前,“王爷刚刚外出,九殿下现在要回去的话,车马已准备好了。”

  正在此时,有脚步声自后院方向临近这里,九郎回身一望,恰见端王走来。

  “双澄已经走了?”端王有些讶异。九郎道:“是,五哥去了哪里?”

  “有些事情要处理,我从侧门出去了一下。”端王挥手屏退周围随从之后,才低声道,“钱桦的尸体我已叫人弄走。”

  “但嬢嬢肯定已经从杀手那里得知了钱桦的消息。”九郎道,“五哥作何打算?”

  端王淡然道:“她就算知道钱桦死在你近前,因为其中牵扯甚多,也不会直接质问于你。你先回宫,我稍后再到。”

  九郎点头,转身走了几步,又回头道:“我已对双澄说过苍岩山的事了,她答应了……只是还有些不安。”

  “我会叮嘱元昌一路小心护送。”端王给他以肯定的眼神,九郎静默了一下,这才离开了院子。

  原先明艳的阳光一经浮云遮蔽便很快黯淡,空阔的宫道两侧高墙森然,尤带着几分春寒之意。

  寂静的宝慈宫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,内侍一路小跑地穿过正殿,来到了潘太后休息之地。珠帘低垂,两名宫娥侍立于侧,望到他如此匆忙赶来,其中一人不禁出声道:“娘娘正在小憩,你有什么急事吗?”

  “潘大人送来信件,要交予娘娘亲见。”内侍从怀中取出一封经由火漆封缄的信件,宫娥们对视一眼之后,才由一人悄悄撩起珠帘进入了内室。

  潘太后虽说正在休息,但其实闭着双目毫无睡意,听得外面动静便睁开了眼睛。宫娥前来禀告之后,她便让那内侍送进了信件。

  待两侧宫娥都退下之后,她才谨慎地打开了信封。

  ——钱桦已被潘振雄派人暗杀,然而当时近旁却有别人在场。

  ——九郎……

  潘太后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,不禁心头一颤,随即紧紧攥着信纸,将之捏在掌心。

  自从端王特意来宝慈宫探听钱桦去向,她便知道此事已经无法彻底瞒住,然而她没想到的是,九郎竟然也会卷入此中。

  潘太后咬了咬牙关,想到端王那平静温和的模样,心中便腾起怒火。

  本以为最多抢在他找到钱桦前将其灭口,这样端王就算有所怀疑也找不到实证,可她竟然是小看了这个五哥。

  他分明是知道此中必定牵扯重大,却不自己露面,而是故意叫出了九郎,让他去寻找钱桦。

  ——因为知道她素来疼爱九郎,便想用他来作为掣肘,阻碍她的进一步行动?

  潘太后唇边浮出冷笑,将信纸撕得粉碎,扔进了薰炉之中。燃烧的香料散出一阵青烟,碎纸即刻化为灰烬。

  “来人。”她撑坐起来,唤来了内侍,“去看看端王是否留在王府,如果在的话,命他即刻进宫见我。”

  内侍犹豫了一下,问道:“那要是端王不在府中呢?”

  “那就查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!”潘太后寒声道。

  内侍匆匆离去,潘太后躺在榻上,心绪起落。钱桦虽死,可不知端王与九郎是否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内情……如果万一有所泄露,仅仅是端王一人还好对付,大不了再狠下心肠将之除去,可恨他使出诡计将九郎牵连进来……

  潘太后又觉头痛阵阵袭来。这些天来,她夜夜失眠,即便偶有睡意,也会忽然想起九郎在宝津楼悌上跌下的场景。总是一身冷汗,从昏昏沉沉中惊醒。

  跌伤的是九郎,可她也看在眼中,痛彻心扉。

  然而现在端王使得九郎目睹了钱桦被杀的一幕,如果钱桦在死前曾说了什么的话……

  潘太后不敢再想,撑着前额狠狠闭上双眼。

  ——是要逼迫我动手除掉九郎?

  她在心底冷哂。

  风势渐起,竹帘微微晃动,投下斑斑痕迹。

  熏香袅袅,宫殿寂寂。

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宝慈宫外又响起急促的脚步声。

  “启禀太后,端王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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