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2||_皇都十里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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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千千皇都十里春!

  第七十二章杨柳风前别有情

  对面高楼上有人影一晃即逝,禁卫首领一经望见,旋即带着数人飞奔追去。其余禁卫将钱桦拖至马车前,车夫将他拽了上去,但见钱桦后背一箭深透,嘴角已不断流出鲜血。虽是如此,他仍拼命抓住了九郎的衣袍下摆,喘息着道:“殿下……救我……”

  “快离开此地。”九郎一声令下,在禁卫的紧随之下,马车飞速驶向西北方向。一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避让,而趴在马车里的钱桦仍是血流不止。九郎心急如焚,一把扣住他的手腕,问道:“白光寺的人到底是谁?”

  “太……太子……”钱桦有气无力地歪倒在他脚畔。九郎一怔,随即追问道,“什么太子?”

  一股污血自钱桦口中涌出,他的目光已经涣散无神,唯有嘴唇还在微微翕动。九郎单膝跪下凑近了他,只隐隐约约听得他在念叨。

  “先……帝……怀思……”

  “怀思?”九郎心中震动,抓住他的衣襟道,“你说的是怀思太子?!”

  钱桦的喉咙里发出“咔咔”的声音,脸色急速转白,挣扎着张了张嘴,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

  直至此时,他那沾满血迹的手还紧紧攥着九郎的衣袍。

  马车在平整的道路上一路疾驰,铜铃发出悦耳之音。九郎跪坐在座位前,过了许久,才缓缓松开了手。

 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,十六年前,当时的太子赵钧因宫中失火而死。可是钱桦刚才说的“怀思太子”,不正是官家给予赵钧的谥号?

  钱桦没有必要在临死前再故意说谎,而他所说的如果属实,那么当年的大火难道只是一场骗局?而太后又在其中承担了怎样的角色……

  煦暖的阳光照进车窗,九郎的手心却阵阵发寒。

  马车穿过朱雀门入了内城,一直行驶到东北角一处宅院前才停了下来。当初双澄从端王府暂时离开后就曾被安排在此,可惜随后就遭遇钱桦告密而被带去见了太后。自那之后,这院子便空置了下来。

  九郎下了马车径直入内,穿过前院之后,便是一个小小园圃,边上另有厢房。他身边没带其他随从,独自进了正中间的屋子,随即关上屋门,朝着早就等在里面的人沉声道:“钱桦被灭口了。”

  “还是去晚了一步?”坐在桌前的端王皱眉站起,脸色凝重。

  “不是,本来已经将他抓住准备带回这里,谁料斜侧楼宇上有人放出冷箭,正中钱桦后心。”

  端王急切追问:“那你可曾先问出什么来?”

  九郎微一犹豫,手扶着椅子慢慢坐下,“他临死前念叨了一个人……但我觉得很是诡异。”

  “白光寺的那个人?究竟是谁?”端王迫切地望着九郎,身子微微前倾。

  九郎踌躇了一阵,终于还是缓缓说道:“怀思太子。”

  端王的瞳仁顿时一收,撑着桌面的手指亦不觉僵硬,小屋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。

  过了片刻,他的脸上才浮现出勉强的笑意。“你觉得他所说的是真是假?”

  “他当时已经走投无路,我许诺若是他能说出实情便可保住他的性命。但后来一箭飞射,钱桦应该已经自知是被人灭口,在那情形之下,他还有何必要替主人隐瞒真相?”九郎始终没有正式将“太后”一词说出,似乎还不愿直接面对这一事实。

  端王深深呼吸了一下,“如果是这样,那么当初后苑的那场大火也是有人故意为之?那么多年来,怀思太子始终活在人间,只是改名换姓藏在了寺庙……据探子说,他一直都神智不清,全靠着白光寺的僧人们照顾,钱桦也只是隔一段时间会去看一看。看来钱桦是受人所派,而能指使他的,恐怕就是嬢嬢了……”

  九郎低眸望着地面上的砖缝,不出一言。

  端王知道他内心感受,便又换了委婉一些的语气道:“不过嬢嬢总算是保全了怀思太子一命,否则的话,说不定他当年就被烧死在后苑了。”

  “可她为什么要将怀思太子弄出大内藏在寺庙?”九郎抬起头来,眼中满是忧虑,“你觉得嬢嬢是在一直保护着他?”

  “那不然呢?”端王反问,“九哥难道不这样想?”

  九郎似有所想,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

  端王凝眉道:“而今还有一桩难题,就是到底又是什么人劫走了太子,现在躲去了哪里……”

  “难道五哥都查不出任何踪迹?”

  端王叹了一声,道:“说也奇怪,曾有人看到那一伙人出了白光寺,可当时城中多发骚乱,兵卒们都忙于抓捕惹事之徒,只怕那伙人走的都是城外小道,故此便查不出他们究竟去了何处。但他们如果带着怀思太子,应该还到不了临近县镇。毕竟进城之时都会有人盘查,若发现这样一群行踪可疑的人,必定会向官员通报,然而我至今还未收到任何消息。”

  “那么就是藏在了汴梁城外的某处了?”九郎低眉想了想,“寻常小屋是必定不行的,怀思太子既然言行异于常人,他们必定会将其藏在较为隐秘的地方。或是人迹罕至之处,又或是深宅大院,五哥想必也会派人暗中搜查吧?”

  端王点了点头,“但汴梁城外庄户甚多,荒僻之处也有不少,要想查到只怕不是易事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钱桦的尸体现在在哪里?”

  “还在马车里。五哥打算怎么处理?”

  端王又拧起眉头,慢慢道:“这事在宫中千万不可声张,即便太后那里也不会希望被旁人知晓……今次叫你出来已是冒险,后面的事情就由我去办吧。”

  “近日事情一件连着一件,我也愿意为五哥分担一些。”九郎看了看他,见端王眼神渺远,不由叫他道,“五哥还在想着什么?”

  他回过神来,扬起唇角笑了笑。“没什么,只是在想着如何回宫与太后交谈。”

  九郎一听他提到太后,情绪便明显低沉了下去。

  他心中虽不愿承认,可如果推断没错的话,将钱桦灭口的人应该正是太后指派。

  从小到大他一直受到嬢嬢庇佑,在他心目中,嬢嬢虽然有时严厉固执,可心地始终是仁慈的。在他被冷落的那些年里,只有嬢嬢待他极为亲近。他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初因大病而被从太清宫接回汴梁时,嬢嬢一见到他,便抱着他痛哭不已的模样。

  那是真正的痛彻怜惜,一点都掺不了虚情假意。

  可现在究竟是怎么了,先是因为双澄而引发了他与嬢嬢的矛盾,如今竟又亲见杀手将钱桦一箭穿心。钱桦虽然令人厌弃,可毕竟兢兢业业地伺候了嬢嬢二十多年……

  九郎以手撑着前额,神情有些疲惫。

  端王静默片刻,道:“你放心,我不会与嬢嬢针锋相对。而且官家还未回京,一切又没核查清楚,我暂时还是以静观等待为主,或许事情会发生转变。”

  “我其实不愿与嬢嬢为敌……”九郎低声说着,望向了透着微光的窗纸。

  端王微笑了一下,“谁会愿意与嬢嬢作对?我也是她的皇孙。”

  外面有风吹过,娇莺在窗台落下又飞走,只留下一串清灵啼声。端王抬手轻轻推开几分窗子,淡淡的阳光便挥洒了进来。

  “我已查明雍王府中的一名掾吏在城中骚乱前离开了汴梁,说是老家的祖父得病,连带着妻子儿女都走得匆忙。”端王淡淡道,“只是这时间未免太过巧合,而且他的身材样貌,也与那些无赖地痞说的近似。所以接下来便该由元昌出马,循着那人的去向追踪下去了。”

  九郎微微一怔,“那双澄也要跟着走了?”

  “不舍得吗?”端王笑了笑,扬眉问道。

  “不是……”九郎心中其实还是担忧,但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得如此明显,他忖度了一下,抬头道,“五哥能否让我见她一面?”

  端王略想了想,随即道:“既然你想见她,那就索性先待在这里,我命人将她接来即可。”

  “是否安全?”

  “尽管放心。”端王拍了拍他的肩头,“只是不能久留,随后她便得跟着元昌出发。”

  待在乐坊中的双澄早已快要闷坏,忽听说九郎想见她,便是惊喜交加。可见来人既非冯勉也非元昌,不由心存警惕道:“真是端王和九哥让你来的?”

  那人在来之前便受了嘱托,见她不信,只得从怀中取出一枚松竹碧玉佩,“九殿下说娘子见了这个就知道真假了。”

  她接了过去仔细审看,这碧玉佩果然是九郎一直系在腰间的。双澄这才安下心来,跟着此人下了画楼,从后门而出,坐上了那辆马车。

  行驶过程中窗户紧闭,双澄待在车内,心里既有期待,却又隐隐不安。

  为何之前才刚刚在繁台见了一面,九郎又忽然差人来找?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……

  她怀着心事坐在车中,耳听得轮声辚辚,只觉时间流逝缓慢。好不容易才等到马车停下,开门一看,却原来就是自己曾经来过的院子。

  在随从的带领下,双澄急急忙忙进了院落,直至来到那后院厢房前还心存忐忑。

  伸手才想去推开房门,但听轻轻声响,竟已有人从里面将门打了开来。

  阳光和暖,风过碧叶,他着一身银蓝锦袍,端端正正地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
  纵然才只分别了几天,双澄的心还是砰砰跳动,好似是与阔别多年的挚爱之人终于相见。

  “九哥!”她望着他的清俊面容,由衷笑着,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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